“印音乐”印象记

2007年02月18日 来源:

2000年代,娱乐音乐一统天下。大唱片公司莫不投身于明星的事业。专注于音乐本身的公司,或者偃旗息鼓,或者改弦更张,或者转入蚊型化发展,或者掘地于地下私发行。在时尚消费(R&B)和网络侵权(MP3)的双重挤压下,还能有什么路子好走?广州的星外星却异军突起。在唱片引进上,他们专注于音乐的视角——好音乐,好作品,专业眼光;在音乐制作上,他们专注于华语原创音乐,重视音乐人而非明星,发掘作品而非商机;而且,他们的规模庞大得令人咋舌——以好唱片的角度,我发现自己要破产了:星外星出品的品种,无论是古典乐、现代乐,无论是摇滚乐、流行曲,都值得爱乐者尝试购买,不是一张两张,而是几十数百,出版的数量之大、速度之快,简直超过了普通人的购买能力。
      

“印音乐”是星外星旗下的一个子厂牌。“印音乐”反对口水歌,也戒备发烧友。它的每一张唱片都会附送一只耳朵——一张大小、形象如真耳朵的会员卡,背后写:“70 %的耳朵,听到泛滥的旋律;15%的耳朵,因为HIFI而沉迷;硕果仅存的15%,只为真正的音乐敞开耳膜。”
      

紧接着下面宣言:“我们是音乐的民族主义者,我们在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,寻觅音乐的源头,这里有世上最神奇的母语,这里富藏几千年的乐矿……足以让我们肩负使命,记录这广袤的音乐传奇,还原音乐的本来,同时以臻于完美的音质,奉献给真正追求高品位音乐的耳朵。”
    
      

“印音乐”关注这么几个领域:
      

一、传统中国民族音乐的遗产。《霸筝》(2006)记录了“中国筝王”赵玉斋16首珍贵录音;《英雄会》会聚了广陵派、诸城派、浙派的掌门、泰斗、嫡传所演奏的古琴曲;《百乐门》追录和保留了40年代大上海爵士乐的历史录音;《倾陈》则为三四十年代大上海流行乐的代表作者陈歌辛作了一份歌曲辑录。其中,《霸筝》和《百乐门》,都是历史人物唯一留传在世的原人原奏作品。
      

二、中国民族音乐的现代创作。对中国丝竹吹管、欧陆交响乐、当代新世纪音乐有交融体验的中国音乐学院作曲家王月明,在此留下了他的三部曲(2004《紫禁城》、2005《出塞》、2005《英吉莎》);流行乐和古典乐的旋律大师三宝,在此完成了他的长篇音诗试验,一次对藏乐、蒙古乐、汉民族音乐、摇滚乐、交响乐畅通无阻的穿行(2006《归》);云南的民族打击乐手、键盘师、MIDI操作者文宾,采集西南地区的民歌,MIDI成茶马古道上的新世纪音乐(2005《还原》);《一竹》(2005)这样的作品则是竹乐器制作、竹演奏新组合的实验场,也是王月明最具创造性的作品,它的奇异之处在于,音乐全部是竹制的,竹子发出的声音很多是你没听到过的,甚至侵入了当代电子实验音乐的一些领域。
      

三、歌曲。有极品发烧女声苏曼(2006《苏曼的夜晚》),有西北游吟的台湾歌手王城(2005《多美丽呀》),有美声唱法的获奖者李函曦(2005《宛若微风》)。
    

这几年,在听过数不清的唱片后,我已经失去了领受意外的能力。但“印音乐”有时候会让我意外。比如,我没想到李函曦是那样一种20年前多见、今天差不多已经绝种的纯艺术歌曲,其纯净的程度仿佛它是诞生在李函曦出生之前;我还没想到王城会是李宗盛绑票了腾格尔,歌曲又绑票了民谣试验、器乐碎片、文学随笔、音乐散记、民族采风,不是现代制作那种有预谋的、设计出来的随便,而是本色上就如此的洒脱。它对三宝的放任也怪,对作曲家的任意胡为简直不加约束,完全放弃制作的控制,把制作权整个让位给音乐家。《归》的动静毫不考虑听众好不好接受,大片弱奏的段落寂静到近乎无声,让人屏息静气,深夜或可听闻;等摇滚乐、打击乐闹腾起来却令人心惊肉跳、神经乱滚,慌不迭地去拧低音量。
      

“印音乐”是带着发烧胎记出世的厂牌,至今打着高保真的旗号,录音都很好,是广州HI-FI唱片行的一种转型。发烧有时害了它,狭隘的靓声追求,片面的音色观念,让《倾陈》和《苏曼的夜晚》差点儿毁了,更像是工艺而不是艺术。发烧有时也帮了它,《一竹》对竹乐器的标新立异,为民乐大家庭添了新乐器,也对民族音乐有所发展。《英雄会》动用唐代、宋代、明代名琴的发烧诉求如司马昭之心,但确实让听众有了一个亲耳接触传奇古物的机会。
      

真正让人不满的还不是鼠目寸光的发烧观念,而是“印音乐”的平庸。就像王月明、文宾在追求一种平庸的大气,真正的东西不多,在“印音乐”高品质、优质、优雅的背后,常常遭逢着同样的平庸的大气。拿不住音乐的脉,专业性不够,创造、锐气不足。它提供给现代音乐、严肃创作一片沃土,却还没有眼光独到的好管家出现。对唱片公司而言,只有一个开明的经营者是不够的,经营者只够开一个门让艺术家进来,要真正变得卓越,还需要专业的制作人,雄韬大略的舵手。